第14章 一平金川(2/2)
趁人还在京城,他去索绰伦家拜访了一回。
桂铎已到知天命之年,衰老让他更加难以抵御当年落下的旧伤和疾病,几年前稍有些起色的身子如今又颓弱下去,人瘦得如门外那丛竹子一般,两鬓也已斑白。
许是这些年喝了太多的药,他身上总是萦绕着一股淡淡的苦涩药气,珠隆阿的妻子年前生下一个女孩儿,明明是见谁都笑的随和性子,偏抱到他这个玛法面前就哭闹不休,软而薄的头发都炸起来,恐怕就是不喜这药气。
德其布的来访让他难得地多了几分精神,甚至还有余力开玩笑:“从此,该换我喊你大人了。”
德其布挠头:“您可别开我玩笑了。”
两人说了些闲话,桂铎免不了操心他二十八岁官居六品,到底是年轻了些,还得谨慎谦逊,提防明枪暗箭。德其布说当年傅恒给他写信,说魏佐禄的姐姐在宫里平步青云,让他舅舅们先避一避。舅舅们认为若是那位炩娘娘是个明理的,那定然不会因为他们替她管教弟弟而迁怒,那么打了也没事;若是炩娘娘和她额娘一样糊涂,真为了那不学好的弟弟对付他们,那不再打佐禄一顿岂不是白白吃亏?
及至后来,有个京城来的寡妇,说是炩妃娘娘宫女的姑姑,递了消息来,说炩娘娘为着弟弟从前不学好,没出息,恐怕踏入歧途,拖累额娘,很是头疼上火,只是人在宫中,鞭长莫及。如今总算有仁人义士慷慨相助,炩娘娘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会见怪?只希望他们加大力度,不要手下留情,也不必顾及其母杨佳氏,只不要让杨佳氏知道这是炩娘娘的意思就成,并且奉上了装着银子的荷包。
于是舅舅们更是有底气,每次从边境驻地换防回来,就一门心思看管教训魏佐禄。
魏佐禄被殷切“教导”了一段时日,如今人也收心了,甚至还读了书,成了童生。杨佳氏看儿子确实是出息了些,只顾着跟庄子上的人炫耀,别的也就不管了。
桂铎有些无奈,看来德其布性情彪悍,是有些家学渊源在身上,只得道:“也不要打得太狠了,到底是亲姐弟,真有个好歹,宫中的贵人还是会不悦的。”
他想了想,没有提乌拉那拉氏家小女儿的事情。
一个受尽凌虐的孩子,眼睁睁看着善待自己的人被虐待自己的亲人牵累,差点一命呜呼,因此燃起复仇之心,要回宫剑指昔日亲人。
他心知宫里那个乌拉那拉氏绝非寻常宫妃,而是牵扯诡异祟物,其邪门可怕远远超过世人想象的极限,入宫,等于是踏入大恐怖之境地。
可小乌拉那拉氏心志坚决,而他也有私心,虽然香云说过女儿已经逃脱了原本的悲惨命运,但只要乌拉那拉氏一日在宫中,他就一日不能放心女儿。多个能斗倒乌拉那拉氏的人,他也多一重安心。
最终,他不再劝阻,而是给她划了一条自保之道。
这些事情是无法向看不到那些东西、又被抹去记忆的德其布解释的。
何况他这些年大仇已报,也过得很好,没必要再让他回想起父母接连离世的阴影。
于是他又说了些旁的闲话。
夜幕降临,德其布怕扰了他歇息,起身告辞。
他坚决要送德其布出门,到了院中,忽然一阵微风吹动院中那丛绿竹,发出簌簌的响声。
他忽然有些恍惚,鬼使神差地问:“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没等德其布回答,他也觉出这话似有不祥之意,但话已出口,也不知如何岔开。
两人沉默一阵,德其布忽道:“大人,等娘娘到了五六十的年纪,她说不定就把从前的事情给忘了。”
桂铎叹了口气:“谢谢你,德其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