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假戏真做(2/2)
如懿嘟着嘴一脸不忿地坐下了。
容音道:“青樱也犯不着这样自贬自抑,当年你还小,许多事情,原不是你的错。”
皇帝看如懿黑脸,暗想从前若是如此直接显露心志,便是嬿婉在身边也不过是头疼减轻,不能全然无事,如今嬿婉不在,自己却是一丝头疼也无,便知道自己赌对了,一时大有底气,接着道:“皇后只说对了一半。青樱,当年你家中长辈一意要你入宫,不过也是要你拉拔家族,毕竟乌拉那拉氏没有前朝的重臣,只有后宫的女人。
你对朕,并无爱慕之心,当然了,你未必就有为家族打算的心思,就算入宫,也也是满腹算计却假作人淡如菊,暗生嫉妒却佯装大度容人,无才无能却自谓不争不抢,以朕唯一心动自居,不过是为了压其他妃嫔一头罢了。既如此,朕也不糊涂,便不会让你入宫。”
他把玩着方才樱儿放下的玉如意,淡淡道:“你是为朕执如意的,然而,这把如意,纵然在你手上停留片刻……”
他将那柄如意递给容音:“你还是拿不住,也不配拿。”
容音接过如意交给璎珞,劝道:“皇上,您不过是让这孩子扮戏取乐,怎地自己还入了戏,对着扮戏的说了这么多对角色的品评,也不怕吓着她。”
一边对青樱道:“好了,本宫看皇上是有些醉了,你先下去领赏吧。”
青樱行了礼退下,如懿只觉得字字戳心,可皇帝是对成了宫女妹妹这般说,他待宫女冷淡,不也是认为自己独一无二,对自己情深的缘故?
但她始终觉得哪里不对,一股无名火四处乱撞,终于按捺不住,再度站起,粗声道:“臣妾有些倦了,先行告退。”
说罢,她也不行礼,径自摆动着双手,走出去,经过容音桌前,袖子还带倒了酒壶,只听清脆一声,酒壶打翻,酒液流得满桌都是。
容佩也不行礼告罪,急急跟随而去。
容音不动声色地展露被酒沾湿的衣袖:“皇上,臣妾身上沾了酒,请容臣妾先回青雀舫沐浴更衣。”
皇帝一挥手:“不必了,皇后啊,朕让人去烧水,你就在龙船上沐浴,叫你的宫女去帮你拿衣裳过来,要不你身上酒味这样重,一路上若是被奴才闻着,朕与你还有炩贵妃又不知要被传成什么样了。”
如懿走到外间,仍觉得气闷。
此时月色清朗,乳白月光洒在她身上。
如懿忽然觉得,这么晒着月亮似乎也不错。
这个想法一经浮现,她便觉得浸在月光中的自己,安详而舒悦,仿佛就要与如水月色融为一体,宁静而凝固,抛却烦恼,永葆青春与静美。
就在她即将闭上眼时,身后忽然一股大力推来,她脚下的花盆底本就比旁人高,更难维持平衡,当下便滑了一步,翻身掉入河中。
容佩正慌乱地看着自己的手,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呼唤:“容佩姑姑。”
她回头,只见青樱满脸的浮粉,看起来滑稽,神色却冷静:“先走吧,这时候其他人还没到,您若是现在就下水救人,太点眼了。”
容佩犹疑:“可是……”
青樱道:“娴主儿不是不想帮你,只是因你先前存了私心,对不住她在先,又太操切,惹出事来,自然要自己担着。凌云彻到底与她有一分情谊,她也不好为了您申饬人家。不过,您若是在她最危难时出手相助,她自然明白您待她的一片忠心。这越是危急关头,您的忠心才越显得出,不是么?”
容佩神色一凛,一瘸一拐地躲到一边。
凌云彻方才在角落里躲懒,忽然听得似有落水之声,又隐隐听见呼救,走了过来,看见水中一个穿着青衣的身影上下扑腾,也是吓了一跳。
他正犹豫要不要下水救人,却见一个身影穿着青色衣裙,面上厚施脂粉,凭栏而立。
他一照面,立刻惊得跪下行礼:“奴才给娴答应请安。”
那女子转过脸来,笑意淡淡:“今儿炩贵妃唱游园惊梦,也穿了一身青衣。”
凌云彻心中惊动,想到今日看见一身青色戏服的魏嬿婉从头顶的走廊匆匆而过,又念及嬿婉的背叛,还有如懿当下的苦楚,与嬿婉也可以说隐隐相关。
他警觉地止住脚步,不肯再向前。
女子看着他立在原地,似乎举步维艰,忽然轻轻笑起来。
她回忆起大年初一那一日,嫩才的冷言冷语:“小格格从前没有的胆子,如今倒是又长出来了?你已然逃得性命,还要跳回苦海,莫不是真把自己当成得道成佛后,又慈航普渡的观世音吧?”
她被嫩才拉到结着薄冰的吉祥缸前:“你刚才进来时避着这水缸,可见是怕极了。我从前受了猫刑,为除心中恐惧,逼着自己养了十几只猫,你有这胆气吗?你要是能把头伸进去,等我数到十下,就算你过关。”
正月初八,她的风寒稍稍转好,嫩才来了善堂。
她冷冷地丢了一盒参片过来:“怎么没把你冻死?算了,跟我去见个人。”
她强撑着爬起来:“去见谁?”
嫩才道:“算是我们乌拉那拉氏的老相识吧。要说服他还得另费一番功夫,真是麻烦……算了,反正我也不是没好处,你去宫里试试也无妨。”
凌云彻看着面前女子笑起来,更觉心乱神迷。他的喉结动了动,还没说出什么来,面前之人转身离去。
青樱听着耳旁的水声,回想起大年初八那日学到的话语:
“或问水有神乎?曰神非他,水之性也。水性不可见,以循理而行之为神。故善治水者,先须体会此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