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万念俱灰(2/2)
吴兰亭端着热茶,置于案几边,低声问询,“夫君在外足足跪了半日。眼下大雨倾盆,是否先命他更衣,父亲再与他好好分说?”
林靖澄暂且放下公文,平静且安然道,“他这般浑噩,许是心间蒙尘。正好借雨一洗,好让神思清明些,不必理会。”
吴兰亭眸中闪过一丝异样,遂欠身施礼,“那···儿媳先行告退。”
林靖澄只微微点头,随即又执笔做起批注,仿若无事发生一般。
重重雨幕中,林明礼只觉犹如汪洋中的一叶轻舟,飘摇不定,好似随时会被无情的浪潮卷翻。
未多时,头顶上‘啪嗒啪嗒’的声响唤醒他几分神志,林明礼抬眸望向那道模糊的身影,唇瓣微微嚅动,“杨···杨姑娘?”
声音很轻,较伞外的滂沱大雨而言,几是微不可闻。
可这三个字,却结结实实地扎进吴兰亭的心里,骨节分明的手指离他越来越近,语音几乎比秋雨中的凉意更为刺骨,“你就这么想纳杨湜绾为妾?”
“不···不···”林明礼竭力抑制身体的不适,阖眼甩了甩头,喃喃道,“我···我会扶你为妻······”
吴兰亭几是怒极反笑,自嘲道,“我还以为如此便能断了你纳妾的念头,不承想你竟还想扶她做正室!好啊,好得很呐!”
“老夫尚在一日,少夫人唯独只能是兰亭。”
屋檐下林靖澄的身形略显佝偻,一道狭长的阴影兀地投在那方昏黄的光亮里,他的话音掷地有声,丝毫不容商量。
纳妾一事可大可小,似林吴两家的联姻,即便要纳妾,不仅是要得正室夫人点头,尚得两家长辈允准方能行礼。换言之,纳妾一说根本无任何转圜余地,杨湜绾充其量只能是个外室。
“爹,我从未求过您。只当成全明礼,可否?”林明礼算是缓过神来,顺势重重一磕。
“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这点道理,还需我教你吗?”
林明礼强撑起身子,颤颤巍巍地拱手作揖,“爹,我自知亏欠兰亭太多······”
“啪!”
他没说完的话被林靖澄一个掌掴阻断在喉头,“大丈夫行于世间,须知担当的苦处!若觉亏欠,就拿出该有的襟度!”
林靖澄的身躯伴随胸腔急剧的起伏止不住地颤抖,眼底流露出几分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愤恨与失望,却又夹杂一丝丝的不忍。囫囵地抹了一把面上的雨水,稍稍凝神,继而尽可能平静地说道,“明礼,你该好好想想,杨湜绾为何宁愿选择一个你们眼里的穷酸学子,也不愿选择你。等你明白什么是责任,什么是担当,你自然会拥有想要的一切。”
林明礼悻悻地垂下双手,全身似是被抽走所有气力,登时瘫软在地。
“兰亭,命人将他抬回屋子,好生照料。”林靖澄终究是没狠下心,凝视几息后不免长叹一声,强颜一笑,“委屈你了,早点歇息吧!”
“父亲保重身体。”
林靖澄斜睨一眼这长子后,遂负手离去。
床上的金勾叮叮啷啷晃了两声,吴兰亭将失魂落魄的林明礼扶到榻边,险些被带得一起跌倒。
“如雪,命人端来火炉,再去取块干净的帕子和煮些姜汤来。”
“小姐······”如雪刚欲开口,却被她一个眼神瞪了回去,“是,如雪这就去办。”
未多时,榻边摆放好一方火炉,屋内慢慢暖和起来。
吴兰亭一面替林明礼宽下湿透的衣衫,一面吩咐道,“出去吧,我自会料理。”
“小姐!这···要不如雪请其他人替姑爷宽衣?”
吴兰亭冷笑一声,“若请旁人照料他,我这少夫人岂不是真成了笑话?”
如雪见状,只得不甘不愿地回了一句“是”,随后默默退出屋子。
林明礼毕竟是男子,目下又有些浑噩,只偶然间下意识地配合抬手,仅是替他宽下外衣就已费了不少功夫。
吴兰亭抬袖抚了抚额间的细汗,待俯下身子,微微拉开襟口时,脸颊本能地泛起红潮,动作霎时一滞,却又强忍住羞赧缓缓解开。不同于第一次接触男子的身躯,她这回显然颇为紧张,尽管隔着一块帕子,素手依旧颤巍巍地从他的身上拭过。
纱幔和烛火竟骤然在这一刻晃动。林明礼不知何时清醒,攥住她的手腕往怀里一拽,又翻身在上,二人紧紧贴合在一起。
吴兰亭显然措手不及,急剧的鼻息喷吐在他仍冒着热气的身躯上。脸颊偏过一边,强抑制镇定,可话音仍有些微颤,“我···不是杨湜绾。”
林明礼幽邃的双眸直直盯住身下的女子,“我知道!你是吴兰亭,是我的夫人!”
“那你还不快放开我?”吴兰亭勉力挣扎一番,可手腕已被死死锁住,且替他擦拭身体时已然耗费不少气力,根本不能动弹半分。
他缓缓俯下身子,低声道,“既是我的夫人,不该履行你的职责吗?”
吴兰亭的胸腔急剧起伏,身体竟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阖上眼眸,回忆里似乎又重演起那一晚的场景。
“你在怕?”
吴兰亭耳边似乎只剩自己突突的心跳,半晌方倔强地回了一句,“我没有!”
林明礼蓦然间松开她的双手,继而一手撑在枕边,一手用力拍打着浑噩的脑袋,稍稍缓了一阵,冷声道,“适才你有机会推开我。”
“需要吗?”吴兰亭眼尾划过一滴泪水,正视他的双眸,哂笑道,“你的过往,还需我多说吗?”
此言无疑是在羞辱和嘲讽林明礼为数不多的自尊,他的心兀地翻腾起来,炙热滚烫,猛然俯身。
吴兰亭仰头望向帐顶,双手不住摩挲他湿润的脊背,脑海中不住地想象着狂风骤雨、不能自己······
半晌,林明礼倚靠在榻边,怔怔出神,铺天卷地的疼痛骤然席卷而来,他扶了扶额头,却发觉手臂上已满是抓痕,语音中略有疲惫和自责,“我···从此以后,我只有你一人。”
吴兰亭面对床榻剧烈地喘着粗气,原就跪伏的姿态愈发地蜷成一团,旋即不禁发出一阵轻笑,“怎的,大公子也学会说些好话讨人欢喜?”
不等林明礼回话,她缓缓侧躺下身子,扯过锦被,结结实实地将自己包裹住,沉沉地睡了过去······
【题外话:对于小说里,爹和父亲两个称呼。其实一开始一直没有解释,这算是自己的理解。至于过去是不是真的这样不得而知。譬如同样是父辈却出现两个称呼的原因,是我认为父和岳丈,或者父和公公,虽然成婚后都是一家人,毕竟不是亲生的‘父’,这是为了与自己的父做区分。假设在家宴上,像吴兰亭称呼自己的父叫爹,称呼他的公公林靖澄也叫爹,那到底是叫哪个爹呢?其次,李时安为何称呼李代远为父亲,而不是爹。这与她的成长环境有关,李代远常年在北境打仗,父女二人一般都是书信往来的多,见面的少,所以说会以‘父亲’这种书面化比较强的称呼。而像林尽染在很早的时候就被要求改口称爹,这从一定程度上已经表明李代远与他的翁婿关系几是不掺杂任何利益的。对比吴兰亭才刚刚改口称林靖澄为父亲,是以衬托这种利益驱使导致的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