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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第四十八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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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很不太平。

虽然陆清则与宁倦达成了微妙的“和解”,但俩人之间的气氛还是有点奇怪。

宁倦再担心陆清则,最后还是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这间屋子,没有像往日一样,撒娇卖乖,要留下来和他一起睡。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迫问的经历不太愉快,陆清则辗转反侧,做了一晚上的噩梦,隔日醒来时,精神反倒更疲倦怠惫了,前几日养回来的一点红润气色,又消失了个干净。

好在徐恕妙手回春,开的方子喝下去十分有用,昨天撕扯炸裂般的脑仁已经不疼了,只是还细碎咳嗽着,喉咙发痛。

他醒了许久的神,才双眼朦胧地起身洗漱了一番。

陈小刀担心陆清则半夜发烧,宿在榻上想随时守着,结果半夜就撑不住睡过去,这会儿还呼呼大睡着。

听到动静,陈小刀从睡梦中惊醒,一骨碌爬起身,打了个呵欠,揉着眼睛绕过屏风:“公子这么早就醒了,怎么不多睡会儿……呀!”

陆清则擦了把脸,疑惑看他:“怎么?”

陈小刀指着他的下颌,脸色惶恐:“公子,你的下巴怎么青了?”

陆清则愣了一下,借着逐渐静下来的水面,仔细看了看,才发觉下颌果然有些发青。

他心里生出点不妙的预感,低头撩开袖子,瞅了眼手腕。

果然也有些青。

陈小刀震撼不已,凑过来围着陆清则打量:“昨晚陛下是不是打你了?陛下怎么这样!”

“……”陆清则无言片刻,“想什么呢,没有。”

昨晚宁倦在盛怒之下,但也只是稍微用力捏了捏他,察觉到他痛,就立刻松开了。

这身皮肉也太娇气了,这都能留下痕迹。

俩人正面面相觑着,房门被轻轻敲了敲,长顺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陆大人可是醒了?咱家给您送早膳和药来了。”

陈小刀咕哝声“怎么是长顺”,踢踢踏踏地过去开门。

陆清则皮肤太白,那道淤青就显得格外触目惊心,他往外瞥了一眼,放下袖子,遮住痕迹。

门开了,出乎意料的,外头只有长顺,往常会黏黏糊糊靠过来的宁倦居然不在。

今日的早饭是临安府有名的“片儿川”,浇头是倒笃菜、笋片和瘦肉片,闻着便鲜美。

长顺猜他嗓子不舒服,让厨房将面煮得很软和,又忙里忙外的,着人换了屋里的冰盆。

陆清则坐下来,又往外看了一眼,收回视线。

嗓子太疼,懒得问那小崽子去哪儿了。

陈小刀去外头洗漱了,屋里只剩下长顺。

长顺偷瞄了眼陆清则,见到他下颌上的痕迹,嘴角狠狠抽了抽,再一瞅他病恹恹的样子,心里十分复杂。

陛下平日里对陆大人恨不得捧在手心里,怕他化了,怎么昨夜就那么粗暴呢?

看这样子,是还没说开罢。

不过若是说开了,陆大人说不定会气得吐血。

陆大人这身体,还是得徐徐图之哇,把人气着了多得不偿失。

长顺为宁倦的事情暗暗长吁短叹,见陆清则往外看了两次,脑瓜子灵光,就猜出他想问什么,凑过来殷勤地给他扇扇子:“李巡抚和江右布政使等一干人,大清早就来求见陛下,陛下无法推脱,便跟出去视察民情了,应当晚点回来。”

陆清则看他一眼,嗓音沙哑:“所以把你留下来看着我?”

长顺瞬间满额冷汗,“哈哈”地干笑了两声:“怎么会呢,陛下只是见您又病了,暂时又不能待在您身边,便让我跟着来照顾您。”

陆清则不置可否地“唔”了声,勉强吃了大半碗面,就吃不下了,等消化了会儿,又蹙着眉,把旁边凉着的一碗苦药喝完了,含着蜜饯缓了会儿。

长顺正绞尽脑汁地思索着怎么打开话题,为宁倦说说好话,便见陆清则起了身,打开自己随身的小箱子。

小箱子是陆清则画了图纸,请木匠仿造行李箱做的,还有四个小轮子,拎起来十分方便。

里面除了衣物,以及一些自制的现代化洗漱用品,便是些金银细软。

宁倦见这小箱子挺有意思的,也让工匠给自己做了一套。

陆清则只能庆幸,这个世界虽与他原来的世界有些相似,历史却不相同,不然等千年后,后人发现大齐的皇帝出行带着行李箱,得上多少热搜才能平息。

陆清则想到这茬,唇角弯了弯,把里面的银子全部拿出来,点了点,回身递给长顺:“长顺,劳烦帮我把这些分给昨晚受罚的侍卫。”

宁倦惩罚失职的侍卫,无可指摘。

但他是在现代社会长大的,内心再疏淡,也不可能接受动辄打杀的惩罚方式,也不赞同宁倦的话,他这条随时可能嗝屁的命,怎么就比旁人金贵了。

这些人是因他而受罚扣俸的,不给一点补偿,他于心不安。

长顺没想到陆清则会这么做,睁大了眼,连连摆手:“哎哟,这可不行,陛下要是知道的话……”

“知道又怎么,”陆清则淡淡道,“难不成会觉得我在行贿?”

长顺噎了下:“您言重了,只是……”他抓耳挠腮,不敢接下这差事,知道陆清则一向好商量,“要不,您等陛下回来了,和陛下说?”

看他为难,陆清则没有强塞过去,也没有应下长顺的话。

他昨晚梦到被一团黑影沉沉压着,动弹不得,睡得累得慌,今早醒来前,才看清梦里是宁倦的脸。

小兔崽子,梦里都不放过他。

暂时不想和这小崽子说话。

“既然不能送银子,”陆清则靠回榻上,抄起杯热茶,抿了一口,“那能否给我解解惑?”

长顺提起警惕:“您说?”

“陛下有再派人去找段凌光吗?”

今日的差事显然很危险,长顺痛苦地道:“……要不您还是别说了?”

陆清则有些不解。

怎么段凌光还成个禁忌角色了?

他只是不希望宁倦和段凌光有一丝一毫的牵扯,即使段凌光并非原著里的段凌光,也答应了他不会走原著里的路线。

但以这小崽子昨晚的疯态,万一做了什么,逼得段凌光还是走上了原剧情,那岂不是在冥冥之中,又与天意合了?

陈小刀不知道什么时候也钻进了屋里,趴在旁边的椅背上听了许久,闻声忍不住插嘴:“顺儿啊,昨晚郑大人问过段公子了吧?他不就是个普通的纨绔公子哥儿吗?陛下怎么那么在意……”

长顺一个头两个大,简直想逃离这间屋子。

还能有什么原因?

陛下以为陆大人和那位段公子深夜私会吃醋了……他哪儿敢说啊!

陛下都不敢直接告诉陆大人他的心思,他要是说了,把陆清则气出个好歹来,脑袋就危险了。

长顺胆战心惊的,摆了摆手:“陆大人哟,您要是心疼小的,就、就别问这些了。”顿了顿,小小声提醒,“最好也别去问陛下。”

陆清则:“那你只用回我一句话。”

长顺劫后余生,掏出小帕子擦泪花:“您说。”

“段凌光没事吧?”

天哪,陆大人怎么这么关心那个段公子?

难不成真有什么?

长顺努力为宁倦说话:“您放心,昨儿个离开的时候,那位段公子只是衣服乱了些,郑大人没得到陛下的吩咐,不敢乱用刑。您也了解陛下,陛下一诺千金,答应过您的事,哪回落空了?说过不会伤害段公子了,就不会再动他的。”

陛下就是真有那个心思,也不敢动。

陆清则垂下眼睫。

昨晚段凌光就算没受伤害,也受了惊吓吧。

只是他没迈出门,就能察觉到屋外守着的侍卫又多了许多,恐怕一言一行,都在宁倦的眼皮子底下。

他若是让陈小刀去送个道歉信,那小崽子指不定又得发什么疯。

他和宁倦之间,恐怕有了丝猜疑。

是他无意间撩出来的,却也很难抹除,毕竟借尸还魂这种事……

陆清则无声叹了口气,熄了心思,不再多问,让陈小刀找了本书来,靠在榻上,安静看起书来,不再吭声。

在长顺忐忑地待在陆清则身边时,宁倦在外又见过了一批乡民。

有了江右那么场血腥的屠杀后,江浙的本地官十分老实。

宁倦在江浙的多一天,他们醒来后的第一件事都是确认一下自己的脑袋还在,没有搬家,因此态度都很殷勤,主动邀请宁倦视察乡间民情,展示江浙的繁荣安定给小陛下看。

就差呐喊:陛下你看,我们和潘敬民那班子不一样!不一样!

李巡抚也是个肠子弯弯绕绕的货,但比起脑满肥肠、一心敛财的潘敬民而言,还是有点真材实料的,官员班底要好上不少。

至少在表面上,江浙也算井井有条,风雨安顺,每年缴纳国库的税银也很有分量。

底下那些被接见的乡民,想都不必想,定是

估计连说什么词儿,都是提前打磨背好的,没什么意思。

宁倦也没拂了这些当地官的面,只是心里牵挂着陆清则,漫不经心地走了几个过场。

正当要结束这一处时,人群中忽然挤出个小孩儿,仰着头望着修长英挺的年轻天子,脸红红地举起朵清艳的荷花,想送给宁倦。

旁边的侍卫想也不想,就要拦住这小孩儿,宁倦伸手示意别动,接过了荷花。

昨晚郑垚从段凌光的画舫上搜出荷花,得知是陆清则留下的时,他气得简直想把整个湖里的荷花全都铲掉。

老师应当还挺喜欢这花的。

李洵为首的官员见宁倦面上并无不悦,又松了口气。

一行人坐上马车,往城里走去。

宁倦捻着荷花正在发怔,消失了一天的郑垚骑着快马而来,在外面禀报一声,随即钻上了马车:“陛下,臣查到了一些关于段凌光的事,颇有疑点。”

宁倦放下荷花,淡淡地嗯了声:“详细说说。”

“段家靠丝绸、茶叶发家,在临安府也是数一数二的大富商,段凌光曾有一哥哥,随同生母在他六岁时双双病逝后,段凌光便变得沉默寡言。再两年后,段父续弦葛氏,诞下一子,偏袒幼子,葛氏口蜜腹剑,一直想致段凌光于死地,为自己儿子夺得段家家产,因此俩人关系极差。”

郑垚迅速说完,顿了顿,说到了自己也疑惑的地方:“七年前,段凌光被人推入水池,被捞出来后,已经没了呼吸,段家正为他准备后事,段凌光又忽然活了过来,大病一场后,说自己失忆了,自此性格也变得与从前不同。”

“他与继母表面关系变得极好,在暗地里在做自己的生意,十四五岁后经常出入画舫游船,临安府都传段凌光是风流浪荡的纨绔子弟,实则他每日在画舫上,都是接见天南地北的客人,与表象相差甚远。”

宁倦随意抚弄着荷花瓣的动作微顿。

落入水中没了呼吸,又忽然活了过来。

大病一场后失忆。

前后态度的转变,性格发生的变化。

宁倦反复斟酌着这几条信息,低敛着眼睫,语气平缓:“确认老师与他从未见过面?”

郑垚点头:“段凌光落水后,不得见风,病了足足一年,算算时间,他刚能起身时,陆大人正好进京赶考,没有见面的机会。而且陆家附近的街坊都说,陆大人寒窗苦读,十分勤勉,兼之沉默寡言,鲜少出门,陆家祖宅距离段家,也很有一段距离,即使出门了,应该也很难碰上。”

宁倦听着郑垚的汇报,不知怎么忽然想起,那日在去陆府的路上,陆清则与他的闲聊,说了些山精鬼怪的轶事。

他向来不信鬼神,陆清则很清楚,却还是在马车上与他谈及这些。

这不像老师一贯的性格。

不仅如此,老师对于临安府,仿佛有种格格不入的陌生疏离感,不像在这个地方长大,就算是在陆家的灵堂里,面对亲人父母的灵牌,陆清则的态度依旧是恭敬有余,态度不熟。

或者说,他整个人与世间都仿佛隔着一层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漂浮不定,恍如浮萍。

宁倦的心情沉了沉。

他忽然感觉,陆清则和段凌光的经历似乎有点像。

六年前的年末,陆清则耿直上谏祸乱宫廷朝纲的阉党,被恼羞成怒的阉党下狱,关押在水牢之中。

隔年初春,卫鹤荣协同五军营指挥使樊炜,带兵闯入宫廷,以清君侧名,当庭斩杀擒获所有阉党,救出了被困的崇安帝,此后陆清则才被放了出来。

他对陆清则的一切都格外在意,看过太医的脉案。

脉案里写得清楚,彼时的陆清则已无脉搏。

在太医们摇头叹息,准备叫人将他抬下去时,他忽然又有了轻微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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